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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霽被小姑关进了裏屋,一直到120的人来了,才把他放了出来,一家人把奶奶送上了救护车。
小姑在家照顾爷爷,其他的人开车跟著去医院。
“你回家吧。”老爸拦住了要跟著上救护车的丁霽。
“哥你得了吧,你现在不让他去怎麽可能?”小姑皱著眉。
“刚当著我爷爷我奶奶,有些话我没说得太过头,”丁霽这会儿就觉得血一直在脑袋裏咕嘟著,要不说点儿什麽,整个头都得炸飞,“我奶奶摔成那样躺地上动不了,你进来第一句话是怪他们通知了我,你真的让我大吃一惊,都不是大吃一条鯨,我他妈是大吃一口屎!”
“他们的情况我在路上已经知道了,”老爸拧著眉,“我知道你奶奶是什麽状况!你现在跟我这麽说话你没觉得过分吗?”
“过个屁的分!”丁霽压著声音,“你多冷静啊,你多有判断力啊,你从电话裏听说了你亲妈摔地上动不了了,所以你看到现场的时候就能波澜不惊,就能忙著指责他们通知了你的神童儿子耽误了他复习!”
“丁霽!”老妈不知道什麽时候过来了,“你说话注意点分寸!谁把你教成这样的!这麽跟父母说话!”
“你知道为什麽你家离得更近,但我爷爷通知的还是我小姑吗?”丁霽没理老妈,还是看著老爸,“他为什麽不找你?因为他知道你特別冷静,你俩都特別冷静!”
丁霽说完转身准备上救护车,想想又走回了老妈面前:“谁把我教成这样的?我告诉你,我爷爷奶奶!我能玩著拿年级前五就是他们教的!我要乐意我动动小拇指还能拿全市前五!”
“上车去!”小姑推了他一把,“你还来劲了!”
老妈想说什麽,小姑提高了声音:“赶紧走,別耽误了!”
丁霽上了车,坐到奶奶旁边。
“跟你爸妈呛完了?”奶奶声音还是很弱。
“没呢,给我小姑面子,”丁霽撇撇嘴,“我要真想呛,他俩能让我呛得再叫一辆120。”
“你討厌不討厌。”奶奶说。
“不討厌,”丁霽握著奶奶的手,“我多可爱啊,我最可爱了。”
奶奶这一跤摔得不轻,胯骨骨裂,大腿骨折。
还好不严重,没有移位,不需要动手术,但是要静养挺长时间。
奶奶还有些发烧,所以又做了些別的检查,结果还没拿到。
丁霽心裏有些发毛,他知道很多老人会因为骨折去世,楼上赵爷爷就是,摔了一跤骨折了,就再也没起来,大半年之后就去世了。
“赵爷爷是严重骨折啊,折得也不是地方,年纪还大,”刘金鹏在电话裏说,“你奶奶才多大岁数,她身体又好,去年帮著你爷爷一块儿打我的时候她跑得差点儿都比我快。”
“你怎麽不说是你跑不动,”丁霽靠在走廊的墙边笑了起来,“你明天过来陪我奶奶,我放了学就过来。”
“行,”刘金鹏说,“你家没人照顾?”
“有人,”丁霽说,“但是我得去学校,医院没个自己人我不放心,有什麽事儿总得有个人给我报信。”
“没问题,交给我了。”刘金鹏说。
“你西瓜怎麽办?”丁霽问。
“我让陈老四帮我看著就行,”刘金鹏说,“他反正没事儿老在那片儿转悠。”
丁霽打完电话就回了病房,奶奶检查什麽的折腾了一通,这会儿躺床上看著更虚弱了,丁霽心疼得不行。
“大夫说奶奶现在情况稳定,没有什麽问题,”老爸看著他,脸色有些阴沉,戳一下就能开始打雷下暴雨的那种,“你先回家吧,明天还要上课。”
“不了,”丁霽坐到了床边的小凳子上,“我就在医院。”
“你回去。”奶奶小声说。
“你別说话,”丁霽也小声说,“这事儿谁劝也没用,你知道我脾气,再说你还发烧呢,我也不放心,我就在这儿守著,明天一早我直接去学校。”
“丁霽。”老爸叫了他一声。
“你们回去休息吧。”丁霽坐著没动。
“小霽,”小姑父过来想解围,“我明天没什麽事儿,我在这儿,你先回去……”
“不。”丁霽强著。
他很久没这样了,小时候不懂事儿,总跟爷爷奶奶强著来,也不说理由,也没有理由,反正就是强著。
这回他这根筋算是被戳到了,进入了死强状態,谁也不管用了。
“你出来一下。”老爸转身走出了病房。
老妈看了他一眼,也跟著出去了。
“跟你爸妈好好说,”小姑父拍拍他肩膀,“吵起来了你奶奶又著急。”
“嗯。”丁霽应了一声,在凳子上又坐了好半天才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出了病房。
老爸站在走廊裏,老妈没在,估计是已经回车上去了。
丁霽走过去,站在了老爸面前,等著他开口。
“你今天说的话很伤我们的心。”老爸皱著眉。
“一样,谁也別说谁。”丁霽说。
“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一直也没好好复习,”老爸说,“我跟你妈妈肯定怕你分心,第一反应是这个事不应该告诉你,这有什麽问题吗?”
“没什麽问题,”丁霽说,“但是我也要告诉你,第一,没人通知我,我是想爷爷奶奶了过去看看碰上的,这是亲人之间的感应,第二,这事儿要是真没人告诉我,我保证我再也不会回家。”
“你今天情绪有点太过头了!”老爸加重了语气,看得出在控制,也看得出快控制不住了,“我不想再跟你说下去,你今天晚上实在不想回家没有人逼你,但是明天你必须回家!你奶奶这裏有人照顾,用不著你!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高考!你现在根本没有达到你该有的水平!”
丁霽感觉自己像是被掛在了空中,踢不著打不著,憋得非常难受。
按理说他应该就此闭嘴,让老爸走了,大家都清净,有什麽事儿明天再说也可以。
但他现在非常能理解什麽叫冲动,年轻人就是冲动,不稳重,沉不住气……
他看著老爸:“其实我复习得怎麽样你根本不知道,你脑子裏装的只是你想象中我的复习状態,你认为我不认真,你认为我没尽全力,你认为我肯定该有更高的水平,你还认为我应该是个天才。”
“只是我认为你不认真吗?”老爸气得说话都有些哆嗦,“你一模二模成绩为什麽不敢告诉我们?真的只是我认为?”
“我为什麽要告诉你们?”丁霽说,“我就算考了全市第一你们也会说我应该是省第一,你们为什麽不肯承认,我其实永远也达不到你们觉得我应该达到的標准?你们为什麽不肯承认,你们就是在强迫我证明自己是个天才?”
今天老妈回车上去了,留下老爸跟他吵架,丁霽觉得这是他俩的失误,论吵架的口才,老妈还是要强一些的,老爸一般几句就能被他顶著了。
这会儿就没说出话来。
“奶奶出院之前我每天都会到医院来,”丁霽说,“我从六岁起就自己作主自己的事,十几年就这麽长大的,现在我也还是这样……”
“现在就不行!”老爸突然吼了一声,“你现在就得有人管!就得我们管!你是我儿子!这十几年就这麽野著长大你没规矩惯了!”
“我是你儿子?”丁霽笑了,“我几岁换第一颗牙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在幼儿园跟小朋友打架是为什麽你知道吗?我会唱的第一首歌是什麽你知道吗?我……”
说到一半丁霽停下了,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不需要知道这些!”老爸打断他,声音有些失控,“现在是你需要知道你的路!你的方向!是你需要知道你正在浪费你的……”
旁边病房有人走了出来,看著他俩。
“哥你先回家吧,小霽这儿我跟他聊聊。”小姑父也跑了出来,拉著丁霽就往奶奶的病房走。
“我知道!是你们不知道!”丁霽挣扎著,瞪著老爸,“十几年都没当过爹,现在突然要过癮?你领养个儿子都没这麽轻松吧!你……”
丁霽的话没说完。
老爸冲过来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尖锐的耳鸣声盖掉了之后的声音。
小姑父过去推开了老爸,一边说著什麽一边把他往电梯那边推,老爸指著他,嘴在动,但听不见在说什麽。
丁霽就在一片尖啸声中看著眼前无声的这一幕。
一直到小姑父把老爸扯进了电梯裏,他才转身慢慢走回了病房。
看到奶奶时,他挤出了一个笑容。
“没事儿。”他说。
但是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奶奶看上去还挺平静,微笑著冲他招了招手,他走过去坐下了。
奶奶抬手在他脸上摸了摸。
脸上除了火辣辣的钝痛,什麽感觉也没有,奶奶摸在哪儿了他也不知道。
奶奶也没说话,过了好几分鍾,他耳朵裏的尖啸声消失了,他才清了清嗓子,听到了隔壁病房打铃叫护士的声音。
“你这脾气像谁呢?”奶奶说。
“你啊,”丁霽说,“爷爷不总说麽,像你,又强又冲。”
“你打你爸了没?”奶奶问。
“没,小姑父给他推开了。”丁霽叹了口气。
“怎麽,还挺遗憾啊?”奶奶拍了他一巴掌,“没推开你还想打你爸啊?”
“老太太你可以啊,”丁霽笑了起来,脸上跟著一阵疼,他咧了咧嘴,“发著烧呢还能给我挖坑?”
“那你俩还在外头又吵又打的,”奶奶说,“也不怕我著急上火。”
“没憋住,”丁霽皱著眉,“我也不知道怎麽这话就又拐这上头来了,自打我开始有爸妈,我就好像变成了什麽自暴自弃浪费人生的天才了……他们到底是真的觉得我是神童,还是就想要一个神童?”
丁霽低下头,愣了一会儿之后趴到了病床上。
“哭几嗓子吧,”奶奶在他头上轻轻摸著,摸了两下又改成了在他肩膀上摸,“你小姑父进来了我告诉你。”
丁霽没出声,把脸埋进了被子裏。
“啊……真是欲哭无泪,”林无隅躺在床上,捂著肚子,“没想到我也有今天。”
“许天博说一会儿给你拿个暖水袋过来,”陈芒推门进了宿舍,“我问了几个宿舍,就他有。”
“这就不错了,蝉都叫了的季节裏男生宿舍居然能找著暖水袋。”刘子逸趴在桌上做题。
“你到底怎麽想的,”罗川说,“再热也不至於吃那麽多冰淇淋吧。”
“关键是回来还能再吃半个西瓜,”陈芒说,“还没吃饭。”
“对啊,”林无隅翻了个身,“我还没吃饭……”
他也没想明白,等充电的时候明明超市裏那麽多吃的,他非得请丁霽再吃一盒冰淇淋。
许天博拿了个暖水袋进了他们宿舍,递给了林无隅:“捂会儿吧。”
“谢了,”林无隅掀开衣服把暖水袋塞进去,刚一秒鍾又拿了出来,“怎麽这麽烫……”
“你隔著衣服捂,”许天博说,“不烫点儿几分鍾就没用了啊。”
林无隅把暖水袋隔著衣服和毛巾被放在了自己肚子上:“食堂要是能送外卖就好了。”
“能送这会儿也不送了,”许天博说,“都几点了啊。”
“我饿得有点儿出虚汗了好像,”林无隅把捂在肚子上的手拿到眼前看了看,有些吃惊,“全是汗啊?”
“是吗?”宿舍几个人都愣了,都凑了过来。
“你脸上也没汗啊?”陈芒在他脑门儿上摸了一把。
林无隅愣了两秒,把暖水袋从肚子上拎了起来:“许天博?”
许天博瞬间反应过来,一边笑著一边迅速往后退:“不是吧!漏的?我不知道!真的!可能太久没用了?”
“太惨了,”林无隅拎著暖水袋下了床,“算了,疼会儿吧,我也很久没生病了。”
有好几年没病过了吧,连感冒都没有过,这大概是他让父母唯一满意的地方。
他身体很好。
宿舍裏的几个人又回到了复习状態,他出门走到了走廊上。
一排宿舍,灯全是亮著的,斜对面高三的女生宿舍也一样都亮著灯。
看上去有种紧迫感,那麽多人都在拚,你敢不拚吗?但换个方向却也能感觉到踏实,你不是一个人在拚,还有那麽多人跟你一起拚呢。
“吃吗?”许天博走了过来,手裏拿了盒不知道什麽东西。
“吃。”林无隅先回答完了才接过盒子看了看是什麽。
“绿豆糕,”许天博说,“我们宿舍全是零食,就这个能填饱肚子了。”
“嗯,”林无隅埋头开始吃,“你不用陪我,看书去吧。”
“你是不是从家裏搬出来了啊?”许天博靠在栏杆边,“这麽大的事儿没跟我说,是不是太不把我当朋友了?”
“……谁告诉你的?”林无隅笑了笑。
“猜的啊,下午我上你们宿舍借排插,你们那个放杂物的柜子都腾出来放你行李了,”许天博说,“你住校三年,从来也没一次拿过那麽多衣服来学校啊。”
林无隅又吃了一块绿豆糕,没说话。
“是为天台那个事儿吗,”许天博问,“我想来想去也就这一个事儿了。”
“嗯。”林无隅点了点头。
“行吧,”许天博叹了口气,“出来就出来了,也没什麽大不了,就当提前上大学了……有什麽要帮忙的你就说。”
“我没钱用了。”林无隅皱眉。
“我这儿有,”许天博马上摸手机,“先给你转几百,明天我……”
说到一半他动作又停下了,转头看著林无隅笑了起来:“差点儿让你骗钱!我可是看过你余额的人!”
“谢了,真的。”林无隅笑著拍了拍他胳膊。
又站在走廊上聊了十几分鍾,许天博回了宿舍,继续复习去了。
林无隅把最后一小块绿豆糕放到嘴裏。
这东西挺好吃,就是太甜了,齁嗓子都算轻的,现在他就想再找一坨盐嚼了……
啊想吃烧烤了。
要不是今天他拎著西瓜回来的时候就觉得胃不舒服,他肯定会绕道去买了烧烤再回宿舍的。
因为没有吃烧烤,所以他饿得不行,就把西瓜吃了,造成了更严重的后果。
早知道应该让丁霽请他吃个饭,作为路上莫名其妙被人骂了一百米的补偿。
想到丁霽……他拿出了手机。
朋友圈裏自打有了丁霽,就变得非常热闹,有时候复习累了打开看看,能放松挺长时间。
-我要干大事了。
-开始了!
-XX大厦的灯看起来跟鬼片一样,血了糊嘰的,这叫什麽设计
-外卖送的小海带真好吃啊
……
林无隅叹了口气,这人也不知道在干什麽,半小时发了能有七八条朋友圈,夜市卖西瓜是不是生意不太好,闲成这样。
把手机放回兜裏,准备回宿舍睡觉的时候,手机在兜裏震了一下。
林无隅拿出来看了看。
丁霽不知道是不是闲到了一定境界,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林无隅,你为什麽就觉得自己是学神呢?
这要换个人,林无隅直接就会把这条消息归类到无聊挑衅的垃圾信息裏,多一眼都不会看。
但是丁霽肯定不会是挑衅。
倒像是迷茫。
他也没多猜测,你怎麽问,我就怎麽回答。
-因为我就是啊。
丁霽看著手机上林无隅回过来的这条消息,这个理由简单粗暴而自信。
-那学神你觉得我聪明吗?
丁霽发过去之后就想撤回,这话问得就很像个傻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跟林无隅莫名其妙地聊这个,都担心林无隅会以为他喝大了。
但林无隅似乎没有感觉,回复还是挺快的。
-你比普通的聪明要聪明得多
丁霽还在思考普通的聪明是在哪一档的时候,林无隅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要不我也不会劝你找点正事干
-但是你居然去卖西瓜……我就很??了
丁霽嘴裏咬著笔,一上一下地晃著,本来还在琢磨林无隅的话,看到这句的时候,一下没忍住,笑得笔掉地上半天都没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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