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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霽並不太在意別人知不知道自己的成绩,林无隅误会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坚持解释。
某种角度来说,他其实挺享受这种不被看好也不被期待的感觉。
我是个无业游民,我每天游手好闲,我是个半仙儿,还坑蒙拐骗。
多好。
没人天天跟你耳朵边儿念叨,让你时刻都有负罪感,感觉对不起自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那点儿智商。
林无隅反应过来他可能真的是学生的那一瞬间,丁霽还是很得意的,有种幕后大佬突然现身的牛逼感,带著bg和光效的那种。
幼稚而愉快。
但很快这种情绪就又落了下去。
这个时间点有些尷尬。
別的任何时间裏,林无隅发现了幕后大佬,丁霽都会洋洋得意,就像刚才。
因为林无隅发现的,是一个普通的高三学生,没有多余的附加內容。
现在就不同了。
三中三模总分第一。听上去挺拉风的。
但前面还有附中,第二和第一,林无隅三模的总分732,高出他十几分,虽然都说三模简单,主要是为了给大家找到高考自信,但那麽多人也就林无隅考出了这个分……
想到这点的一瞬间,老爸的声音就像是潮水一样包围住了他。
还不够好。
你应该更好。
你没有尽力,你没有做到最好。
……
就像他说的,年级第一又怎样,他们会说全市第一,全市第一又怎样,还有全省第一。
丁霽叹了口气,扬起的心情慢慢跌了回去,落回了从医院离开时的愤怒而郁闷的状態裏。
林无隅看著丁霽得意的微笑在唇角一点点消失,他突然感觉自己这个灵光一闪的时机是不是挑得不太合適。
手机震了一下。
陈芒发来了几个名字,按分数顺序排列的。
林无隅只看了第一个名字,就把手机放回了兜裏。
丁霽。
“没想到啊。”林无隅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杯子。
“得了吧,一开始你就想到了,要不你也不会先问同学,而且出了前五基本也就打听不著了,所以你猜的就是我起码前五。”丁霽也拿起杯子,跟他磕了一下。
“那我就不能直接打听丁霽麽,”林无隅笑笑,“像你这种类型的帅哥,在学校隨便找个人就能问到。”
“你不认识我们学校的人啊,你要认识人,我第一次说我三中的,你就不会是那个反应,”丁霽看著他,“而且打听人容易引起误会,谁知道你是要打我还是要替人表白还是看上我了?”
“我真没有……”林无隅叹了口气。
“不管有没有,你的性格肯定不会干这事儿,你跟你同学问的时候也不会提我名字,你肯定问的是三中前五有谁,对吧?”丁霽说。
林无隅笑著没说话,丁霽不卖西瓜不可惜,真要不给人算命了还可惜的。
“所以你一开始就猜到了,”丁霽喝了口啤酒,“但你这人挺……怎麽说呢,其实特別善良,你知道我特別烦別人说我真聪明啊小神童啊什麽的瞎jb夸,所以你得先確认。”
“但是最后你帮我確认了。”林无隅说。
“嗯,主要是怕你同学问不到,”丁霽指尖在杯子上敲了敲,“我也没忍住,我就想看看学神知道我不是卖西瓜的会有什麽反应。”
林无隅喝了口啤酒,拿著杯子
盯著丁霽又看了半天,最后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我看人居然这麽不准……你之前为什麽不告诉我啊?”
“我没告诉你吗?”丁霽瞪著他,“说话讲良心啊哥哥,我没说我三中的吗!我连我哪个班的都告诉你了吧!你不信啊!你上星期还在为我居然去卖西瓜痛心呢。”
林无隅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偏开头乐了半天才又转回来低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主要是你……看上去真的挺江湖的。”
“没事儿,”丁霽摆摆手,“我喜欢。”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我是说你对我这种误会,”丁霽又补充,“我挺喜欢的,舒服。”
“嗯。”林无隅点了点头,仔细又看了看以学霸身份坐在他对面的丁霽同学,依然觉得有些意外,“所以……这个成绩你家裏不满意?”
“不满意,”丁霽皱了皱眉,“我爸妈对我的期待就是个黑洞,就是吊在驴脑袋前面的那根儿黄瓜……”
“一般情况下大家都认为吊的那个是胡萝卜。”林无隅说。
丁霽说到一半,被林无隅拦了这麽一下,愣了好一会儿:“您很严谨啊,还一般情况下,还大家都认为。”
“不然呢,”林无隅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驴吃不吃黄瓜。”
“吃吧?”丁霽想想也笑了。
这家店丁霽和刘金鹏经常来吃,跟老板两口子都挺熟,老板娘把他们点的烧烤拿过来的时候,丁霽实在有些好奇:“姐,驴吃黄瓜吗?”
老板娘直接往把盘子往他桌上一扔:“几天没见啊?学得跟个流氓一样了?”
“什……我怎麽就流氓了?”丁霽愣了。
“是不是跟这人学的?以前也没见过他,”老板娘往林无隅脸上扫了一眼,很不屑地说,“什麽黄瓜不黄瓜的,少给我说这些,不学点儿好的!”
“我?”林无隅震惊了。
老板娘也没理他俩,扔下盘子转身就走了。
丁霽顿时笑得拿起杯子半天都没喝进去一口啤酒。
“怎麽看也得是我跟你学坏了吧?”林无隅实在不能理解老板娘的这个判断。
“她跟我熟,”丁霽边乐边说,“她知道我从来不开这种玩笑。”
“我看著难道很像开这种玩笑的人吗?”林无隅叹了口气,“她反应过来了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为正经的学神,”丁霽冲他举了举杯子,“来。”
“为……”林无隅想了想,“可爱的小神童。”
丁霽没说话,也没动。
“想翻脸先等我说完,”林无隅伸出手指在他拿著杯子的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你是或者不是,都跟別人无关,既不需要证明,也不需要回避。”
丁霽眼睛瞪得挺大的,看了他能有五秒,然后才晃了晃手裏的杯子,跟他磕了一下,仰头把一杯酒都灌了下去。
“先说好,”林无隅说,“你喝高了我肯定不送你回去。”
“走著瞧,”丁霽挑了一下右边眉毛,“不一定谁先高了呢。”
林无隅没有这麽吃过烧烤,吃得跟打游击一样。
先是在店裏吃,后来因为有点儿热,人也多,他俩挪到了店门口的小桌子边,再后来嫌吵,干脆去了店外头,连凳子都没有,桌子摆花坛边儿,人就蹲坐在花坛的石头围栏上。
一边拍著蚊子,一边喝酒聊天儿。
如果让老爸老妈看到了这一幕,估计会觉得他们一直以来对这个小儿子的判断都是正確的。
果然是上
不了墙的烂泥。
“鹏鹏,就是卖西瓜那个,”丁霽灌了半杯啤酒,拿起一串牛肉啃著,“他也跟我一样,留守儿童,而且他更惨,他留守了好几年留到最后爹妈居然离婚了,两边都不要他,你说气人不气人。”
“那他跟谁过?”林无隅问,“他看著跟你差不多大吧?”
“他表叔,”丁霽说,“西瓜就是表叔的,鹏鹏帮著卖……我刚想说什麽来著?哦对了,他小时候,管他舅舅,叫过爸爸。”
林无隅笑了笑。
“我就没这麽瞎叫过,”丁霽说,“我根本就没觉得我生活裏除了爷爷奶奶小姑,还需要有谁。”
“是不是觉得父母像陌生人。”林无隅问。
“说陌生人吧,又好像不完全是,”丁霽拧著眉,“比陌生人更別扭,跟陌生人相处完全是另一个模式……他俩是要强行参与我人生的陌生人。”
林无隅没说话,往盘子裏找了找,想拿串牛肉,手悬著半天也没找到。
於是往丁霽那边看了一眼。
丁霽正咬著倒数第二块牛肉,跟他眼神一对上,立马迅速把两块牛肉都咬到了嘴裏,然后一甩头,一口都吃了。
“抠门儿精。”林无隅说。
“二十个牛肉串!”丁霽转头冲店裏喊。
“这顿我请的。”林无隅说。
丁霽一拍桌子,拿出了手机:“老板过来先把账结了!”
“你这人怎麽这样。”林无隅笑著把他手机拿过来,放到了自己兜裏。
“你脾气挺好的,”丁霽说,“我跟鹏鹏要这麽闹,这会儿他肯定也跟我拍桌子,然后再为结账的事儿打起来。”
“那不至於,”林无隅说,“你要真想结账我肯定不跟你打。”
“那还是啊!”丁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板!”
“哎,”林无隅在他手上弹了一下,“你手机在我这儿。”
“靠。”丁霽看著他,“给我!”
林无隅抓著他手腕把他拉回了花坛上坐著:“你是不是喝大了?”
“不是,”丁霽说,“我一口酒就这样,我爷爷说的,舔一口就现形,我跟你再在这儿喝一晚上,我还是这样。”
丁霽还挺实诚的,他俩喝到快十点,丁霽还是保持著这个“现形”的状態。
林无隅一开始没太明白现形什麽意思,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发泄吧,丁霽平时话不算太多,在正常范围內,主要还是集中攻击朋友圈,一天发个几条十几条的,喝了一口酒之后,就如同开了闸。
看得出没喝醉,眼睛还很亮,思路也清晰,走路也跟平时没什麽两样,就是话多。
丁霽的奶奶摔了一跤,住在医院,现在他要回医院,並不顺路,但丁霽似乎已经忘了他俩不顺路的事儿,只管往医院的方向走,林无隅也只好跟著,没有打断他的话。
人都是需要发泄的。
无论你是半仙儿,还是西瓜仔,或者是年级第一。
机会却並不多。
“我爷爷奶奶其实也舍不得我回家住,”丁霽低头往前走著,“但是他俩没法说,我毕竟是他们儿子的儿子,不过……”
丁霽突然笑了起来。
“怎麽?”林无隅问。
“我奶奶也挺绝的,我爸寄回来的钱,她大部分都没用,单独存起来了,”丁霽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凑到他耳边小声问,“知道为什麽吗?”
“我想想啊,”林无隅看了看他,“是不是怕你爸妈將来有一天会说,我花了多少多少钱在你
身上,你还这麽不爭气?”
“我靠?”丁霽很吃惊地退开一步看著他,“你可以啊,这都猜得到?”
“嗯。”林无隅笑了笑。
丁霽愣了两秒之后突然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也就你能猜得到。”
“怎麽?”林无隅转过头。
“你是不是早就自己赚钱了?”丁霽说,“原因不会也是这个吧?”
林无隅没说话。
“怪可怜的,”丁霽伸手在他胳膊上搓了搓,“小可怜儿。”
“差不多得了啊。”林无隅说。
“你爷爷奶奶啊姥姥姥爷啊,不管你吗?”丁霽问,“我姥姥姥爷没得早,但是我爷爷奶奶还有我小姑,对我都特別好。”
“都不在一个地方,几年也见不了一次面,”林无隅说,“我跟亲戚都不太熟。”
“哦,”丁霽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小可怜儿啊。”
“……我打人了啊。”林无隅说。
“来来来,打一个我看看,”丁霽立马来劲了,冲他一个劲儿招手,“我认识的学霸裏,还真没碰到过能打得过我的。”
“考完吧,”林无隅说,“我怕现在打一架咱俩有一个不能高考了。”
“我没所谓的。”丁霽说。
“你最好有所谓。”林无隅扫了他一眼,收了笑容。
丁霽看著他:“突然这麽严肃?”
“我说了,”林无隅突然凑近他,一字一句,“不用向任何人证明,不用证明你是神童,也不用证明你不是,听懂了吗?”
丁霽认识林无隅也有一段时间了,他的印象裏,林无隅除了偶尔“冷血”,一直都挺温和,很多时候都是笑笑就过了。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麽严肃的林无隅。
丁霽从小到大不惧任何人,脾气上来了谁他都敢懟一下。
但这样的林无隅却突然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因为他迅速地明白过来了,林无隅这种反应的源头。
他是“多余的人”,是“空气”。
“听懂了,”丁霽猛地感觉自己眼眶有些发酸,“我也就是隨口一说。”
这种直戳內心的敏锐,丁霽在最疼他的爷爷奶奶身上都没有感受过。
林无隅又盯著他看了几秒,才又开了口:“我有点儿饿……”
“什麽?”丁霽差点儿都抓不住自己的声音。
“你请我喝杯酸奶吧,”林无隅指了指旁边一个小店,“这儿有个酸奶店。”
丁霽感觉有些迷茫,但还是转身往店裏走了过去,交钱给林无隅买了一杯芒果味儿的酸奶之后,他才说了一句:“你真的没有什麽毛病吗?暴食症了解一下?”
“身体好著呢。”林无隅边吃边说。
“你平时锻炼吗?”丁霽问。
“锻炼啊,”林无隅点头,“操场上跑跑步,以前还打球,高三就没打了,要打只能跟小孩儿打,没意思。”
“这话说的,你也未必比高二的都大吧,”丁霽嘖了一声,“说得跟个老年人一样。”
“那不一样,要说老年人我比不过你,”林无隅笑著说,“我还没带著咖啡伴侣的瓶子喝金银花茶呢。”
“你是不带,你也没少喝啊。”丁霽说。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抠门儿精,喝你几口茶记到现在。”
“我且记呢,我这人就是记忆力好。”丁霽说。
“巧了,”林无隅把喝空的酸奶杯扔进垃圾桶,“我也是。”
快到医院的时候,丁霽带著他拐进了小街:“穿过去就是医院了,我跟你说,这片儿就没有我不认识的路……”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了,转过头:“我靠,你是不是要回学校的?”
“理论上是这样,”林无隅说,“一路也没找著机会走。”
丁霽愣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哎!我就干脆没想这事儿,那你赶紧回去吧。”
“我走回去啊?”林无隅说。
“不然呢,你也可以叫个车啊……”丁霽想了想,“行吧,我给你叫个车,我耽误的麽不是,去医院门口吧,那儿好定位,还能再聊会儿。”
“嗯,”林无隅点点头,“要不我再上去看看你奶奶?”
“別了吧,”丁霽说,“估计我妈在,我说了吃完饭就回医院,她可能不信,会在医院等著。”
“现在也不是刚吃完饭的时间了,”林无隅提醒他,“你也没跟我说一声要早点儿走。”
“怕屁,”丁霽有些不爽,“我就是故意的,我叛逆著呢,不是什麽省心孩子。”
林无隅笑了笑。
小街裏走了没几步,迎面突然走过来五六个人。
这小街说是小街,比胡同也宽不了多少,这几个人一过来,把路都快给堵上了。
而且走路的姿势非常梦幻,林无隅差点儿没看明白。
一水儿黑裤子加花衬衫配颗油头,架著膀子,左腿一甩右腿一浪来回晃著就过来了,气势上非常有八十年代老片儿裏打砸抢的范儿。
“这什麽玩意儿?”丁霽在路中间停下了,“扫街呢?”
林无隅刚想拉开他,怕他喝了点儿酒惹事儿,一抬眼看到这几位大哥前头还有个退著走的,手裏举著个云台,上面架著手机。
“……拍视频呢吧?”他说。
“我靠,”丁霽也看到了那个人,转身就往回走,“走咱让开点儿,让他们一条过,万一入镜了丟不起这个人……”
林无隅笑了笑,跟著他转身往回。
还没迈步,前面楼道裏转来了斥骂声,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还带剧情的?
没等他理清这是个什麽类型的牛逼视频,楼道裏传来了类似皮带抽在人身上的一声响,接著一个男人嗷了一嗓子。
丁霽猛地停下了:“这声音……”
一个只穿著內裤的年轻男人从楼道裏飞了出来。
“我操老六?”丁霽压著声音有些吃惊地说了一句。
“你认识?”林无隅问,“这拍得有点儿水平啊……”
很真。
飞行的老六是用脸著的陆,但是很快又跳了起来,转脸看到他们的时候,先是一愣,接著就对著丁霽冲了过去:“快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什麽也没说,快看下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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