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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湛这个拥抱很短暂,在林无隅还没有因为不习惯这种亲密接触而条件反射躲闪之前,他已经退开了。
林无隅回手按了按自己后背迟到的僵硬,脑子裏一直回荡著林湛的这个称呼。
父母叫他,大多数时间裏都是大名,心情还算可以的时候会叫他无隅,同学朋友的称呼基本都是鱼,没有鱼,学神……
只有林湛,除了无隅,有时候会叫他小鱼崽儿。
在他觉得林无隅受了委屈的时候。
“你现在有时间吗?”林湛说,“请你吃个饭。”
“好。”林无隅点点头。
“想吃什麽菜?”林湛问。
“都行。”林无隅进了臥室,换了件衣服出来,手机在裤兜裏响了一声。
丁霽发过来的-
怎麽样?
林无隅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有点陌生,现在去吃饭-
喝点酒!就不陌生了
林无隅笑了笑,把手机放回了兜裏。
跟林湛一块儿站在电梯裏的时候,有种很特別的感觉,遥远而又陌生的亲密感,让他有些不適应。
林湛走出电梯的时候问了一句:“这事儿你跟家裏说了吗?”
“没有,”林无隅看了他一眼,“之前没有確定,就没说。”
“现在也別说。”林湛说。
林无隅没说话,想到之前林湛提到父母的时候,用的是“他俩”这个表达方式。
林湛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於是停了下来,看著他:“別说。”
“好。”林无隅回答。
林湛在他胳膊上拍了拍。
一辆黑色的福特野马停在楼下的停车位上,林无隅突然发现这辆车他有印象,之前就一直停在靠近小区大门那边的路边。
这段时间他起码看到过三次。
“有本儿吗?”林湛打开车门的时候问了一句。
“没有。”林无隅说。
“有时间去考一个吧,”林湛上了车,“想开车就拿我这辆去开,我平时开得不多。”
“嗯。”林无隅也上了车。
林湛很普通的一句话,甚至不能確定是不是隨口一说,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点点暖。
这跟平时感受到的各种善意带来的暖都不一样,跟丁霽的仗义带来的温暖也不一样,这是在丁霽爷爷奶奶面前才会有那麽一点相似的感受。
是亲情。
说这话的人,是他的哥哥。
“你晕车吗?”林湛问。
“不晕。”林无隅说。
“那就好。”林湛点点头。
“怎麽?”林无隅看著他。
“我车开得不怎麽好,”林湛说,“晕车的坐我车基本都得下车吐。”
“是麽。”林无隅偏开头,看著窗外笑了笑。
“你是怎麽上这儿守我来的?”林湛问。
“是……於阿姨看到你了,就在地铁口那儿,”林无隅轻轻叹了口气,“她拍了张照片。”
“偷拍?”林湛笑得有些不屑,“哪个於阿姨?”
“小时候总带你出去玩的那个。”林无隅看著车头的一小块硅胶垫,应该是放眼镜手机的,除此之外,林湛的车裏再也没有任何装饰,很多驾驶座上会放的腰靠或者颈枕也都没有。
要不是车钥匙上的皮套一看就是精心挑的,这车光看內饰就跟
租来的似的。
“不记得了。”林湛语气很平静地说。
林无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你记得吗?”林湛停了车等红灯,转头过头。
“我当然不记得,”林无隅说,“她也没带我玩过……”
林湛笑了笑。
从见到林湛的那一秒鍾起,林无隅就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但总也没有找到合適的气氛和机会。
你为什麽要走?为什麽?为什麽!
这个困扰了林无隅十年的问题,此时此刻就卡在他嗓子眼儿裏,不,就压在他舌根下,只要他开口时一不小心,就会嘶吼著跳出来。
林湛现在正在开车,而且据说技术不好,他不敢在这种时候让林湛分神。
可是你为什麽要走?
可是你为什麽不告诉我你要走?
林无隅靠著车窗,轻轻叹了一口气。
“別老叹气,”爷爷把茶壶放到茶几上,“一会儿你奶奶听到了又教育你。”
“知道了,小孩儿不能总叹气,叹气招游魂。”丁霽拿著手机一下下转著,又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饿了?”爷爷问,“你去厨房吃点儿,我看红烧肉已经做好了。”
“没饿,你当我是林无隅呢,”丁霽按亮了手机,没有消息进来,“我这儿等消息呢。”
“什麽消息?谁的?”爷爷很有兴趣地凑了过来。
“林无隅这会儿有个特別重要的事儿正在办,”丁霽说,“我等他消息告诉我办没办好。”
“你发个消息问问唄。”爷爷说。
“不方便,”丁霽把手机放到一边,托著下巴看著爷爷,“老丁头儿,你有没有过特別担心朋友的事儿?”
“有啊,”爷爷说,“你刘爷爷,以前我们一块儿混码头的时候,他一出门儿跟人干仗我就担心他会被人打死。”
丁霽没忍住,窝在沙发裏一通地乐,笑了半天:“你这人怎麽这样。”
“你没担心过鹏鹏老出去跟人发狠会被人打吗?”爷爷笑著问。
“没,”丁霽想想又乐了,“他其实挺机灵的。”
“是让你奶奶念叨傻的,”爷爷说,“成天说鹏鹏傻。”
丁霽边笑边揉了揉眼睛:“哎眼泪儿都笑出来了。”
“別担心,小神仙那麽聪明,”爷爷拍拍他的手,“家裏也不管他,这麽多年他不也什麽事儿都办得很好吗,这孩子靠谱。”
“嗯。”丁霽点点头-
准备吃饭了
手机上林无隅突然发了消息过来。
丁霽著急看消息的时候差点儿砸了脸-
怎麽样?感觉还可以吧?相谈甚欢了没?印象怎麽样?-
这话问的怎麽仿佛我在相亲……
丁霽笑了起来-
林湛人怎麽样?-
挺好的,吃完饭给你打电话-

丁霽又把简单的这几句对话看了一遍,才把手机放到了一边,从沙发上跳起来,进了厨房:“红烧肉——”
林湛挑的这个馆子藏在一条胡同裏,不大,招牌上就两个字,林间,装修很朴素但看得出来有精心的设计。
吃一顿不便宜。
林湛应该是熟客,服务员看到他就直接给带到了最裏的一个双人小隔间裏了。
“看看有什麽想吃的。”林湛坐下之后说了一句。
林无隅翻开菜单看了两眼之后愣了愣,又仔细盯著
看了十几眼。
菜价倒没让他愣住,让他有些迷茫的是……
“这是个素菜馆?”他抬头问了一句。
“嗯,”林湛也看了他一眼,“你要吃肉吗?”
“……不,”林无隅赶紧摇头,“我就是问问。”
“我这阵儿胃不舒服,”林湛说,“他们家的菜味道还不错,嚐嚐吧。”
“你点吧,我没吃过,”林无隅说,“不知道该点哪个。”
“行,那我点了。”林湛把菜单合起来放到一边,直接给服务员报了几个菜名。
服务员转身离开了隔间。
“你……”林无隅顺著之前的话题,“现在身体怎麽样?”
“还行,”林湛说,“挺好的。”
“哦。”林无隅应了一声,感觉林湛並没说实话,他的脸色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有些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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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林湛看著他笑了笑,“报的h大吗?”
“嗯,”林无隅握住自己面前的杯子,“这两天通知书应该差不多到了。”
“厉害了,”林湛说,“小时候还老觉得自己脑子不好。”
林无隅看著杯子裏的水,没有说话。
水面微微有些细细的波纹,因为杯口小,波纹刚漾起来就消失了,一波比一波快。
直到林湛握了握他的手,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有些发抖。
“怎麽了?”林湛问。
“为什麽?”林无隅抬起头看著他,“你为什麽要走?”
林湛顿了顿,收回了手,並没有吭声。
“你为什麽要走?”林无隅还是看著他,他不觉得现在是问这个问题最好的时机,但林湛的这句话,让他回想起太多不愉快的过往,而这些过往又因为林湛就在他眼前而变得格外清晰。
“你为什麽一句话都不留?”林无隅的声音平静,语速也不快,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背后,都是在他自己都不一定能觉察的角落裏困扰了他十几年的痛苦,“你明知道他们觉得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明知道在他们眼裏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你明知道我是多余的,我是因为你才出生的!你为什麽要走?你为什麽把我一个人扔在那裏?”
林湛看著他。
“为什麽!”林无隅终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吼了一声,手在桌上重重地捶了一下,“林湛你告诉我为什麽!”
“我害怕。”林湛说。
“害怕?”林无隅瞪著他,“你害怕?你是骄傲!你是天才!你是希望!你害怕?你有什麽可害怕的!”
服务员推门进来,给他们端来了两盘点心和一壶果茶。
东西放到桌上,服务员离开的时候,林无隅和林湛同时开口说了一句:“谢谢。”
林湛笑了笑。
服务员关上隔间的门之后,林无隅突然不想再说话,他感觉自己有些失控了,这种无法掌控的状態让他不安。
他靠在椅子上,低头看著自己的手,不再出声。
林湛也没再出声,跟他一块儿沉默著,过了很长时间,才突然问了一句:“你晚上睡觉会醒吗?”
林无隅不知道他为什麽这麽问,但还是认真想了一下:“一般不会。”
“我会,”林湛说,“我一晚上会醒好几次,到现在都是。”
林无隅抬起头。
“每天晚上我都会觉得有人站在我床边看我,”林湛说,“摸我的脸,每天晚上我都会嚇醒。”
“是……”林无隅说得有些吃力,这个称呼在他注意到林湛会避而不提的时候,就变得很难说出口了,“是朱丽吗?”
“你知道,成为一个人的全部,所有,一切,”林湛没有回答,只是看著他轻声问,“是什麽样的感觉吗?”
“不知道,”林无隅说,“我只知道什麽也不是的感觉。”
林湛笑了笑,伸手在他脸上轻轻弹了一下。
林无隅能猜到林湛的感受,虽然他明显是不愿意多说,就像自己也很抗拒跟人提起那些过去,这种感受……差不多能猜到吧。
也许。
不,其实並不確定。
毕竟他距离某个人的“全部,所有,一切”有著太遥远的距离。
“我希望我一开始跟你就没有配型成功,”林湛说,“我希望我在你出生之前就死了,这样我们就都好过了。”
林无隅心裏轻轻颤了一下。
“但你是个小天使,”林湛说完想了想,“虽然丑点儿……”
林无隅愣了一秒之后没忍住笑了。
“我走的时候没有想到还会见到你,我没打算再回去,也没想再出现在你生活裏,”林湛说,“虽然我只是为了自己才走的,但我也想过没有我,你是不是能过得开心一些。”
“没有。”林无隅说。
“我顾不了这麽多,”林湛说,“我不是天才,我也不是神童,我没有很聪明,我成绩也一般,我只是个普通智商的普通孩子,所以我害怕每天被他们盯著看著注视著,每一分每一秒,我甚至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我並没有想象中的那麽好,我弟弟才是真正的天才……我会不会被杀掉?”
林无隅有些吃惊地看著他。
林湛说的这些,他並不了解,他从来不知道父母疯狂的爱曾经给林湛留下过这样的阴影,他更多的记忆,是从他们口中听到的一遍又一遍的你哥有多优秀,以及你是个废物。
“你问我为什麽走,”林湛喝了口茶,“我就是希望我们的生活中永远都没有彼此。”
“那你为什麽来找我?”林无隅皱了皱眉。
“没什麽为什麽,你叫了我八年哥哥,”林湛说,“如果那天没有碰上,或者丁霽没有把电话号码留下,我可能也就当没有发生过了,但电话号码就在我手边,我肯定想知道你现在怎麽样,忍不住的。”
“我现在挺好的,我现在一个人,”林无隅说,“高考之前我已经……被赶出来了。”
“嗯?”林湛看著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挺好的,不要回去了。”
“不回去了,”林无隅说完又最后確定了一次,“你不需要他们知道你的情况,也不需要知道他们的现状,是吗?”
“是,”林湛点头,“永远都不。”
“明白了。”林无隅说。
手机在手裏刚震了一下,丁霽就睁开了眼睛,同时也已经把手机拿到了眼前,只看了到屏幕上一个林字,他就接起了电话:“林无隅?”
“睡了吗?听声音有点儿迷糊啊。”林无隅的声音传了过来。
“刚睡著了,”丁霽感觉眼睛有些发干,看了看时间,其实也就刚十点,“你跟林湛聊完了?”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怎麽样?聊得好吗?”丁霽从床上坐了起来,“有没有抱头痛哭什麽的?”
“我跟他十年没见了,他走的时候我才八岁,”林无隅说,“这种重逢到不了抱头痛哭的程度……”
“那聊得好吗?”丁霽问。
“挺好的,”林无隅说,“我总算是……知道他为什麽就这麽跑了。”
他的语气裏带著轻松,丁霽一直提著的心跟著也猛地放了下来,林湛为什麽要走,这是林无隅的心结,他知道林无隅一直就想知道原因,无论他表现得有多麽冷静,多麽风轻云淡。
“那他是为什麽啊?”丁霽轻声问。
“这个说起来有点儿复杂,”林无隅说,“以前我也没跟你说过他的病,等你帮我拿了通知书过来了再细说吧,反正就是……还挺好的。”
“哦。”丁霽下床,去客厅倒了杯水,“真是亲兄弟,欲言又止欲擒故纵……”
“又不是追妹子,”林无隅笑著帮他把后面的话补全了,“是真的挺复杂的,我这会儿……也確实不想再聊这些,我就想跟你隨便说点儿什麽。”
“行吧,省得到时候我过去了咱俩没话可说,”丁霽嘖了一声,“聊別的!”
“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林无隅说。
“你楼上?”丁霽拿著杯子,“他就下了个楼来敲门?”
“那不至於,”林无隅笑了起来,“但是很近,跟我租房子的这栋楼隔了三个楼,我这个是17栋,他那边是20栋。”
“这隔的是两个楼,”丁霽冷冷地说,“学神,你怎麽拿的全国状元?”
“中间还有物业办公室的那个楼,”林无隅笑了半天,“你怎麽就这麽不服气呢?”
“跟你商量个事儿。”丁霽犹豫了一下,突然切换了话题。
本来他还没决定好,但这会儿听到林无隅的声音时,他就不打算再多想了。
“是想拿了通知书提前过来吗?”林无隅问,“先住我这儿?”
“……能不能不跟我抢生意啊?”丁霽顿时就尷尬了,“你这毛病到底能不能改改了?抢答显是智商是怎麽著啊?”
“你刚鄙视了我的状元,我肯定得反击啊。”林无隅说。
“行吧,”丁霽叹了口气,“就这事儿,行吗?我实在是在家呆著也没什麽意思了,本来想再陪陪爷爷奶奶,结果刚我奶奶还问我为什麽老窝家裏也不出去,是不是没人跟我玩,看著心烦……”
“奶奶怎麽这样,”林无隅笑著说,“不给我们探花面子!”
“你就说行不行吧。”丁霽说。
“有什麽不行的,”林无隅说,“你拿了通知书就买票,我去接你。”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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