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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一下没了声音。
这不是丁霽第一次在林无隅面前哭,但这次他哭得很不情愿,他明明没打算哭,结果现在跟个傻子一样。
林无隅都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哭腔惊在了原地,抬起来的手也不知道是该伸是该收回,僵那儿看著跟个蜡像似的。
丁霽实在没想到自己在这种关键时刻会他妈是这种反应,在继续丟人现眼哭得更厉害之前,他转身快步冲进了浴室,把门哐地一声甩上。
“丁霽?”林无隅马上跟了过来。
丁霽迅速把门反锁上了。
林无隅在门外敲了几下:“丁霽你干嘛呢?”
他没有出声,站在镜子前瞪著自己。
真羡慕林无隅,流眼泪的时候眼睛都不红。
他就嚎了这一嗓子,这会儿眼睛一圈都泛著红,鼻头也憋红了,看上去特別惨,仿佛遭遇了什麽不幸。
……也没什麽错。
是够不幸的了。
丁霽转身走到洗脸池前,抬手抹了抹眼睛,拧开了水龙头,为了不让林无隅听到他因为哭了在洗脸,他把水开得很小。
洗完脸之后他抬著又看著镜子裏的自己,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丁霽!”林无隅敲门的声音更响也更急了,“你在干嘛?出个声!”
出个屁的声!
丁霽咬紧牙,他知道自己这会儿但凡出点儿声音肯定还是哭,从小就这德性,他太了解自己了,加上奶奶总让他想哭就哭,他连憋都憋不住。
“丁霽!”林无隅继续拍门,“我暴力了啊!”
暴唄,你有本事把锁拧掉了啊。
丁霽吸了吸鼻子。
时间拖得越长,他想得越多,也就越没办法去开门,没办法去面对林无隅,他已经不知道这个状况该怎麽收场了。
林无隅果然拧了拧门锁,但只锁了两下就停了。
这个房东最良心的地方就是门锁,浴室这个锁不是那种用力一拧能给拧开花的圆球锁,是带弯把的,特別结实。
丁霽吸了一口气,想要整理一下情绪,他总不可能一个晚上都猫在浴室裏,总要出去的。
要说什麽,要怎麽做,林无隅是怎麽想的,要不要聊一聊。
他都得整理一下。
两秒鍾之后林无隅又拍了拍门:“丁霽!”
丁霽回过头看著门,没有出声。
他现在就是尷尬,难受,他根本不想听到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別站门边。”林无隅说。
要踹门?
丁霽愣了愣,下意识地往旁边让开了一步。
踹门的话损失有点儿大啊,就这个锁,有可能会把门套都踹碎了,连门套带门这麽全换下来,怎麽也得一两千吧?
……这钱算谁的呢?
会不会算在他欠林无隅的钱裏?
丁霽一下紧张起来,这种事儿林无隅还真干得出来。
“林……”他冲门那边开了口。
一个字都还没说全了,浴室门已经发出了一声巨响。
劈嚓!
虽然有心理准备,丁霽还是嚇了一跳,这动静不是踹门,这是……劈门!
浴室门上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缝裏卡著一把菜刀。
“我靠?”丁霽愣住了。
接著菜刀消失在了裂缝裏。
丁霽往前凑了一步,
想看看怎麽回事。
劈嚓嚓哢!
菜刀再次出现在门上,裂缝又多了一条。
丁霽突然觉得有点儿爽,就这种稀裏哐啷嚓的声音,一刀劈碎的感觉。
菜刀又消失了。
正等著林无隅劈第三刀的时候,门发出了不一样的动静。
哐呛!
林无隅的拳头从两条劈开的裂缝中间砸了进来,拳头上还裹著一圈厨房擦油纸……砸进来之后他抖了抖手,把厨房纸给抖掉了,接著从裏面拧开了门锁。
真是个讲究的学神,就砸个门还要裹手……我靠!林无隅要进来了!
丁霽反应过来之后立马从头到脚从头发到汗毛,全都开始凝固。
林无隅推开了门,看著他一边抽回手一边问了一句:“你没事儿吧?”
丁霽摇了摇头。
“怎麽不出声?”林无隅抽了一下手,手卡在缝裏没抽出来。
丁霽没说话,吸了吸鼻子。
“哭什麽呢?”林无隅又抽了一下手,手还是卡著没动。
这门质量也不错,虽然被劈开又被砸了一拳,但只是开了个口,没有被砸出个洞,手进来可以,不过出去的时候就难了。
这让丁霽想到电锯惊魂。
因为不敢看全片儿,他抽风了跑去看了个电锯惊魂死法大全的贴子……顿时后背就一阵发毛。
“……先別哭了,”林无隅把另一只手绕到了门后,扳著裂开的木头,“帮个忙。”
“啊。”丁霽猛地回过神,赶紧两步冲了过去。
抓著木头往上扳,林无隅的手总算是抽了回去。
接著场面再次凝固。
丁霽抓著木头不松手,仿佛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林无隅抓著他手腕拉了两下,没拉动,於是叹了口气:“没事儿的。”
丁霽抬眼看了看他。
“没事儿,”林无隅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你……我先出去转一圈儿吧,你一个人呆会儿?”
丁霽愣了。
他是真没想到林无隅会这麽说。
这个建议其实挺好的,他就是因为林无隅的出现而全身难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哭也不痛快不哭还憋不住出声也不行不出声又尷尬。
但如果现在林无隅真的转身出了门,这个屋子又回到这几天他一个人的状態裏,他却也不能忍受。
“不。”他说。
“那行吧,”林无隅想了想,伸出胳膊抱住了他,“你要哭吗?我可以假装不知道。”
这个拥抱和这个拥抱裏林无隅的气息,让丁霽心裏一阵发酸。
他跟林无隅不止拥抱过一次,但这次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不情愿。
尷尬。
却也舍不得推开。
他低头把眼睛压在了林无隅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在慢慢吐气的时候,他的眼泪就再次涌了出来。
后半口气儿也吐不成了,变成了哭声。
而且因为是在吐气,他甚至感觉自己仿佛是“嗷”的一声哭出来的,跟个傻子一样。
林无隅没再说话,手一直在丁霽背后拍著。
除了这个安抚的动作,他也想不出来还能做点儿什麽了,毕竟丁霽的反应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他甚至想过,回来的时候丁霽会不会已经拿著行李走人了。
他是应该
打电话问问还是就这麽算了。
或者一开门,丁霽就当脸一拳砸过来,他是该挨那一下还是躲开……
就是没有想到丁霽会哭。
哭得还这麽伤心。
林无隅掐时间一般都很准,但今天丁霽哭成这样,他心裏乱成一团,也没心思去想丁霽到底哭了多长时间。
只知道最后丁霽没了声音,还低头压著他肩膀起码五分鍾才终於抬起了头。
他松开搂著丁霽的胳膊,没等看清丁霽的脸,丁霽已经转过身,拧开洗脸池的水龙头,哗哗地往自己脸上泼了一通水。
“不好意思。”丁霽关上水龙头,撑著水池边,吸了吸鼻子。
“你饿吗?”林无隅问,“红豆饼可能还是热的。”
“嗯。”丁霽带著浓重的鼻音应了一声。
林无隅赶紧转身去了客厅,从袋子裏拿了一盒红豆饼出来,打开盖子用手指在一个饼上点了点。
发现饼已经凉了。
“不热了吧,”丁霽走了出来,掛著一脸水,“一路回来这麽长时间。”
“到楼下的时候还是热的,”林无隅笑笑,“我买的时候刚做出来。”
“怪我嘍?”丁霽伸手拿了一个饼,咬了一口,“哭时间太长了,把饼都哭凉了是吧?”
“不是,”林无隅说,“空调吹凉的,正好放风口下面了。”
丁霽看了他一眼,又吸了吸鼻子。
林无隅顺手扯了张--
纸巾递给他。
丁霽转开了头:“不要。”
“手弄湿了吧,”林无隅说,“是不是应该去医院重要换一下药?”
“我去社区医院缝的针,”丁霽说,“拿了一堆药回来自己换,医生说没多深。”
“缝针了?”林无隅嚇了一跳,“这麽严重?”
“两针,开学之前差不多就能好了,”丁霽又拿了一个饼,“还挺好吃的。”
“嗯,很多人买。”林无隅说。
丁霽没说话,两口把饼塞到了嘴裏。
“换一下药吧,”林无隅说,“別感染了。”
换药是个不错的事。
起码能让他俩不那麽別扭,不知道怎麽开口,还不能不说话。
换药就很好办了。
丁霽往茶几旁边一坐,把手搁了上去:“拿个盘子过来接一下。”
林无隅犹豫了一下,去厨房拿了个盘子放在了丁霽手下面。
“拆开,把那个透明瓶子裏的水倒上去,哗哗倒,然后喷点儿那个白瓶子裏的东西,包上就行了。”丁霽指挥他,“医生就是这麽弄的。”
“我来?”林无隅弯著腰,看了看他的手。
“不然我来吗?”丁霽问。
“行吧我来。”林无隅一咬牙,伸手捏住了丁霽手上的胶带,轻轻一扯,把绕了两圈的胶带扯了下来。
打开湿了的纱布看到丁霽的伤口时他皱了皱眉:“怎麽弄成这样……你拍刀干什麽?”
“不知道。”丁霽闷著声音。
是生气了吗?
林无隅没敢问,这种时候,丁霽敏感得仿佛头发丝儿上都带著神经,他得非常注意自己说话的內容。
丁霽经常下厨房给奶奶帮忙,菜刀拿手裏肯定不会有这麽严重的失误,就算是他这种连拍黄瓜都不会做的人,也不至於让菜刀割了手心。
丁霽说是拍了刀,那应该真的是一巴掌拍在了刀刃上。
是生气了吧。
林无隅有些心疼。
为什麽生气?
因为反应过来自己吃了好几个月的香菜馅儿饺子?
还是因为香菜馅儿饺子居然用这种方式让他知道自己吃了什麽……
拿起那个透明的瓶子按丁霽的要求往伤口上倒的时候,他手有些抖,这伤口虽然缝好了,但还渗著血,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
“我倒了啊。”林无隅提醒他,瓶子裏的应该是酒精。
“倒吧不疼,麻醉劲儿还没过呢,”丁霽说,“医生也真是狠,麻醉针直接戳伤口上,疼得我狂喊一嗓子,门口小孩儿都让我嚇哭了。”
林无隅笑了笑,把酒精哗哗地倒了小半瓶在伤口上:“可以了吧?”
“嗯,”丁霽点点头,“棉球儿蘸蘸,然后就喷那个,那个好像是可以粘住伤口不裂开。”
“好。”林无隅捏起一个棉球,小心地不让自己手碰到丁霽的伤口。
蘸完之后又喷上了愈合剂,这才算是完成了工作。
包纱布就容易多了,裹几圈,用胶带粘好固定。
“好了,”林无隅看了一眼盘子,裏面带著红色的酒精看上去有些嚇人,“这个盘子……”
“扔了吧。”丁霽皱了皱眉。
“下回拿个塑料袋儿接著算了,”林无隅说,“一共就四个盘子,只够换四次的。”
丁霽愣了一会儿:“这一个盘子专门拿来换药不就行了吗?”
“……也对啊。”林无隅也愣了。
“你怎麽当的学神?”丁霽问。
“你还小神童呢?”林无隅说。
丁霽顿了一会儿,靠在椅子上笑了起来。
林无隅把盘子洗干净了,放到了茶几下面,留著下次换药用。
丁霽看上去比之前状態要好些了,脸上表情都轻松了很多。
林无隅决定至少今天晚上,不能再提他受伤的原因,也不能提起他留出空白的原因。
“我看厨房有鸡翅和咸蛋,”林无隅说,“是要翅吗?”
“嗯,”丁霽叹了口气,“现在做不成了。”
“要不……”林无隅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看,“鸡翅也不用切不用砍的,你告诉我怎麽做吧,我来做。”
“行。”丁霽点点头,站了起来,开始背诵菜谱,“鸡翅洗净沥水切上花刀方便入味,咸蛋黄压碎加大约一个蛋黄的量到鸡翅裏,再加姜片料酒生抽抓匀醃制半小时后裹干淀粉,油温六七成热下锅中小火煎至金黄……”
“隔壁的小孩儿都馋哭了。”林无隅说。
“我就说一遍啊,”丁霽看著他,“好好听。”
“继续。”林无隅点头。
“盖盖燜五分鍾夹出来,重新起锅放少量油,咸蛋黄炒至冒泡,鸡翅倒入翻搅,”丁霽说,“出锅撒葱。”
“就这样?”林无隅问。
“记下来了吗?”丁霽问。
“给我五分鍾我能倒著给你背一遍。”林无隅转身进了厨房。
丁霽笑了笑,坐在客厅裏没动。
倒著背他还真信,对於林无隅来说,应该不是什麽特別难的事儿,毕竟玉皇大帝盘过的脑子。
但这个做的过程要全完成,一个连黄瓜都不会拍的人,估计不容易。
反正今天他们班群裏几个说要做的人,全都失败了,有的煎黑了,有的燜糊了,还有一个全程做完特別漂亮,咬一口居然冒血丝,不知道怎麽做到的。
林无隅注定要失败。
丁霽有种报复的小快感,心裏舒服了很多。
几分鍾之后他甚至可以起身站到厨房门边,看著林无隅笨手笨脚地干活了。
林无隅身上捆了个五常大米的围裙,正站在案台边看著锅裏煮著的咸蛋。
“你居然知道这个咸鸭蛋是生的?”丁霽说,“我以为你会以为这是煮过的呢。”
“我的確是这麽以为的。”林无隅把垃圾筒踢到了他面前。
丁霽往裏看了一眼,一个已经敲开了壳的咸鸭蛋躺在裏头:“就这麽扔了?”
“不扔怎麽办?”林无隅说。
“蒸熟了吃啊无隅哥哥!”丁霽喊了一声。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丁霽没了声音。
无隅哥哥。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一个称呼,他心情特別好,看著林无隅特別有意思的时候,就喜欢这麽叫。
但此时此刻,这声无隅哥哥叫出来,突然感觉像是被扒光了衣服。
“垃圾袋我刚换的,还没扔別的东西,”林无隅说,“要不要拿出来?”
丁霽看著他,好半天才开口:“你胃口是真好啊?”
“那不拿了。”林无隅继续盯著锅。
丁霽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是单线程的吗?”
“嗯?”林无隅看了他一眼,“哦!”
然后拿起了鸡翅,开始切花刀……其实就是隨便在上面划几刀。
看得出来,林无隅也有些心不在焉,这麽基本的安排都需要他提醒。
丁霽不再说话,靠在门边沉默著。
他判断不出来林无隅在想什麽,林无隅的情绪很少外露,尤其是有情绪的时候,他习惯於看人,但每次看林无隅都有些费劲。
他把手伸到裤兜裏摸了摸。
奶奶的铜钱还在裏头。
得算一卦去。
……算什麽呢?
算林无隅在想什麽?这肯定算不出来。
算林无隅的感情?
还是算他自己的感情?
或者算算从今天过后,他和林无隅的关係会是什麽走向?
丁霽捏著兜裏的铜钱,转身准备回客厅。
“不看了?”林无隅问。
“很好看吗?”丁霽说。
“那你去哪儿?”林无隅转过头看著他。
“放心吧我现在……还行。”丁霽感觉自己后脑勺都有些发紧了,他这会儿就没法跟林无隅聊除了翅之外的话题了,只能赶紧走,“我不想跟你说话。”
“哦,”林无隅在他后身应了一声,“那你想跟我吃饭吗?”
“你先把你那个倒背如流的菜做了吧!”丁霽喊了一嗓子。
“黄金至煎,火小中锅下,热成七六温油……”林无隅说。
丁霽愣了愣,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倒背他之前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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