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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燁葬礼定在三天之后,乔柏远自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便病了,乔乐曦一直郁郁寡欢,乔裕忍著悲痛忙裏忙外准备了好几天,除了那天在纪思璿面前失態之后,再不敢在父亲和妹妹面前表现出濒临崩溃的状態。
葬礼那天气温很低,天气阴沉沉的,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乔柏远带著一双儿女站在一旁还礼。
温少卿和萧子渊一家三口到的很早,皆是一身黑衣,连小小的萧云醒都是一身黑色小西装,行完礼之后,抱著乔裕的腿叫二叔。
乔裕的眼底一片青灰,摸摸他的脑袋,勉强扯出一抹笑,“乖,二叔头有点晕,就不抱你了。”
萧云醒乖乖的点头,冲他摆摆手,“嗯,二叔,你蹲下。”
乔裕蹲下后,萧云醒踮著脚尖用小手轻轻拍了拍乔裕的脑袋,嘴裏还念叨著,“二叔不要难过,二叔乖乖的……”
乔裕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抱了抱萧云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云醒指了指那边,“漂亮姐姐说,我这麽做了二叔就不会难过了,可是二叔你为什麽哭了?”
乔裕看过去,纪思璿和建筑事务所的一群人站在一起,对他笑了笑。
她的眼裏已不再有怨恨,不再有纠结,似乎一切都已经过去,笑容一如当初,明媚如花。
葬礼开始没多久,乔乐曦实在忍不住了抱著乔裕哭到崩溃,他也被感染,悲由心生,很快红了眼眶,却强忍著把头撇到一边,拍拍乔乐曦的背,“好了好了,刚生了孩子,总是哭对身体不好。”
边说边招呼江圣卓过来,“你来哄哄她,我去看看爸爸。”
乔柏远坐在休息室裏一动不动,乔裕心裏忽然冒出一丝丝的恐惧,小心的碰了碰他,轻声开口,“爸,您没事吧?”
乔柏远很快回神,揉了揉太阳穴,“没事,你坐啊。”
乔裕虽然知道这句话有多苍白无力却还是张张嘴说出来,“爸,您別太难过。”
乔柏远叹了口气,“嗯,我不难过。其实能成为父子啊,是缘分,可什麽事情都会有尽头,早晚都是要分別的。只是我没想到会这麽早,也没想过,会是他先走。不过想一想,也没什麽,他活著一天便要受一天的折磨,早点走了也是一种解脱。我是他父亲,也不能再为他做什麽了。”
乔裕忽然觉得透不过气来,宽慰了乔柏远一会儿便出了休息室,站在窗边透气时遇到萧子渊和温少卿。
萧子渊递了支烟给他,乔裕没接,反而笑著说,“不抽了,我哥说抽烟对身体不好,以后都不抽了。”
萧子渊第一次看到乔裕的笑那麽勉强,他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笑,真诚温暖,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却不知道说什麽才好。
温少卿拍拍他的肩,也是什麽都没说。
乔裕很快笑了下,“好了,我要过去了,那边没人我不放心。”
纪思璿一直远远的看著,看著他站了一天一一还礼,看著他勉强笑著和宾客说话,看著他明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却强忍著安慰父亲和妹妹,作为乔家的顶梁柱为所有事善后,修长挺拔的身影上似乎压了很多东西,不止是责任。
这个男人那麽温柔那麽沉静,让她心生欢喜,却又隱忍的让她心疼。
葬礼结束之后,乔裕安排人送了乔柏远回去休息,又嘱咐江圣卓好好照顾乔乐曦,之后一个人在乔燁的遗像前默默站了很久,一抬头看著黑白照片裏的那张笑脸,满眼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蝉鸣微风的夏天,兄弟俩被关在姥爷家的书房裏练书法。
“哥,我不想写了,我想出去玩儿!”
乔燁小心翼翼的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从写好的一摞纸中抽出几张递过去,“夹在中间,不容易被发现,我马上就写够二十张了,写完了就帮你写。”
后来他们慢慢长大……
“哥,这道题到底是怎麽做的,你教我一下好不好?”
“哥,我想报建筑係,你帮我跟爸说好不好?”
“哥,我喜欢一个女孩,你有时间见见她吧?”
……
往事扑面而来,乔裕看著相框裏的那张笑脸,用力扯出一抹笑,颤抖著开口,“哥,你一路走好,我会好好照顾爸和妹妹的……”
纪思璿站在门外没有进去,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看著远方的天空,乌云阴沉沉的压下来,慢慢浮动,很快脸上感觉到一滴冰凉,她向空中伸出手去,要下雨了吗。
“怎麽不进去?”
身后忽然有道声音,纪思璿转头去看,竟然看到风尘仆仆的林辰。
她看了眼乔裕的身影,抿著唇,“他不需要人陪,他大概想和他哥哥单独待会儿吧。”
林辰大概是接了消息才从国外赶回来,一脸的倦意,“纪师妹,有时候你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根本不屑於知道別人心裏怎麽想的感觉,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不拘小节,慵懒不羈。可有的时候又让人觉得你心细如尘,温柔细腻,心有蔷薇。”
纪思璿视线一转,看著林辰问,“林师兄这麽夸我,是怕我揭穿你为了躲谁才故意来这麽晚的吗?”
林辰眼中闪过一丝被揭穿的尷尬,一抬头看到纪思璿扬了扬下巴,他顺著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温少卿站在微雨中看著他,或许已经等了很久了。
乔裕並没有任何让人担心的举动,葬礼之后休息了几天依旧正常上下班。
几天之后纪思璿约了乔裕在湖边见面。
乔裕到的时候,纪思璿正站在湖边打水漂,她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过来。
乔裕有些奇怪,“怎麽约在这裏见面?”
纪思璿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栋房子问,“你觉得熟悉吗?”
乔裕刚才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奇怪,点点头。
纪思璿向他伸手,“钥匙带了没?”
乔裕把乔燁留给她的钥匙递给她,然后便看到她走过去打开了门,站在门前叫他。
乔裕忽然明白了什麽,慢慢走进去,路过花园时耳边想起了当年曾对乔燁说过的话。
“哥,我以后一定建一座房子,房前要有个大大的花园,春看百花秋赏月,夏纳凉风冬踏雪,屋裏的采光一定要好,无论什麽时候都可以看到纪思璿在阳光裏对我笑。”
“纪思璿是谁?”
记忆裏那道声音缓缓响起,乔裕穿越时空轻声回答,“纪思璿是乔裕要守护一生的人。”
他声音极低,纪思璿走在前面没有听清,只是听到自己的名字以后他在叫她,“嗯?”
乔裕笑著摇了摇头。
过了花园推门进屋,屋內的一切设计都是熟悉的,都曾是他的设想,都出自那张图纸,那张他画了一半就放弃了的图纸。
纪思璿站在那面挑高的书柜墙前开口解释,“当时你哥哥带了一张图纸来找我,那张图纸只画了一半,他想让我补上另一半。我只觉得那张图纸的感觉很熟悉,却不知道那是你哥哥……”
纪思璿把所有和乔燁有关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他,说完之后她忽然觉得乔燁真的是个好哥哥,如果当年她是乔裕,也会和他做出一样的选择。
那一刻,纪思璿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嚇了一跳,继而心中豁然开朗。这些年积聚在她心底的阴霾顷刻间烟消云散,只留一心明媚的温柔。
那天之后乔裕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可纪思璿却要走了。
项目进入尾声,事务所的人渐渐往回撤,徐秉君和韦忻几天前便回去接手新的项目了,她因为乔裕迟迟没有回去,也只能拖到这一天了。
乔裕並没有开口留她,纪思璿也没有说什麽时候再回来。
他们都已不再年少,时光荏苒,温柔的岁月裏不止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还有互相的包容和体恤。当年的他尚且不忍心她为了自己拋弃梦想,到了如今这话又怎麽说得出口?虽然他只要开口留她,她便不会再走,可经过了这些事,她也理解了他的心情,理解对方为了自己放弃的愧疚和心疼。
纪思璿回去之后接手的新项目很棘手,她连熬了几个通宵之后又要坐飞机赶往施工现场。早上起得太早头疼欲裂,一路上太阳穴便突突的跳著,她打了登机牌往安检口走,刚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她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忽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要去干什麽。睁大眼睛努力寻找著可以识別的標誌物,寻找的过程中才慢慢想起来,哦,这是在机场啊。
这些年她在全世界各地到处跑,有时候早上在酒店醒来,第一个问题就是问自己,我这是在哪儿,毫无归属感。
起飞前她给乔裕发了条短信,然后关机。
乔裕,我累了,我想歇一歇了。我说我想你了,你就来见我,好不好?
她下了飞机到了酒店之后便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卷著被子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才从被子裏钻出来,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又去看最新的消息提醒记录。
乔裕没有回复。
大概是在开会吧。
她叹了口气,挠著脑袋坐起来,然后便看到了坐在床对面沙发上的乔裕。
她揉了揉眼睛,傻傻的问,“我这是还没睡醒吗?”
乔裕低声笑出来,弯著腰凑过来抚著她的眉眼,“纪思璿,我来接你回家。”
有多久没有人如此郑重的叫她的名字了?
她早已想不起来。
她在国外那麽多日日夜夜,幻想过无数次,乔裕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跟她说,“纪思璿,我来接你回家。”
纪思璿丝毫不见感动,继续傻傻的问,“你到底是怎麽进来的?”
乔裕笑而不答。
纪思璿忽然泄了气,叹了口气张开双手,“过来抱我。”
乔裕依言拥她入怀。
她扑入乔裕怀裏深吸了口气,忽然硬著声音开口,“跟我说对不起。”
乔裕没有多问,按照她的要求郑重的道歉,“对不起。”
纪思璿继续提要求,“说你爱我。”
乔裕觉得有些好笑,“你怎麽了?”
纪思璿埋在他怀裏瓮声瓮气的回答,“乔裕,我想你了。”
乔裕忽然敛了笑容,轻缓而坚定的开口,“纪思璿,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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